這是送給一位網友的。
雖然當時她說要考試而離開一會。
但貌似現在都回來了。



機場總是人來人往,見證著一次次不同的悲歡離合,要離去的人散佈在不同的角落,同樣地,要等待的人也是。
 
栗髮的年輕男子噙著笑容,雖然四處根本沒有他認識的人,不過臉上的笑容彷彿定格了似的永遠停留在他的臉上,或者應該說,大部份時間,但已經足以使他人稱之為「面癱」,當然會這樣說的只有一個人,那個黑髮黑眼卻喜歡和之完全相反的純白的人。他拖拉著一個大大的黑色行李來到柱邊,放下手,然後安安靜靜地待著,並把玩著大衣的衣袖,雖然這沒有什麼好玩的,冬天的來臨使他的衣服變厚,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笑容依然。
 
他將會離開,不過在那之前他在等待著。
 
昨天晚上已經為他為期一年的交流生涯而舉行了歡送會,他亦已經拒絕了國中、高中或者是大學好友特地來送行的好意,當然,這不包括了某一位沒有出席的曾經的弟弟的學長以及現在同一所大學卻不同系的同學。對方不出席的理由透過彼此關係很好經常還有聯絡的弟弟的傳話是「雖然我很希望能夠出席但遺憾的是我實在有點兒忙,裕太君,勞煩你幫我祝福令兄長一路順風小心不要被外國那些開放的男人拐去啊,要知道外國人很喜歡不二君這種有著中性臉蛋的年輕男子呢──」
 
在聽見愈說到愈後面愈憂心忡忡的弟弟的傳話時不二笑得樂,雖然他一向也在笑,用膝蓋想也知道對方一定是用著最完美的表情加以他那招牌的捲頭髮的動作誠懇地說著,同時他也知道對方一定會在心中詛咒著恨不得自己乘飛機失事或者在去機場途中已經遭遇到連環車禍從此拖著那一大票無辜的乘客和司機魂歸天國──啊,不,在對方眼中應該是地獄吧?因為觀月初是個自戀到極點的傢伙,而一個自戀到極點的人是一定會覺得自己將會上天堂的,同時對方絕對不會希望連死後也會遇到他。
 
想到這裡,不二用著他一貫含情脈脈的笑容望著裕太。「吶,裕太,麻煩你替我向水野君道謝,並告訴他小心吃飯時不要被飯噎死走路時不要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死過馬路時不要被汽車撞死,要知道紅顏多薄命,尤其是水野君這種活色生香明明是男人但卻美得連女人也要將他暗殺洩忿的大美人,所以一定要將以上的話轉達給他,因為我可是很期待和他的下一次見面的喔~」
 
當然後來裕太有沒有如數轉達此番話不二並不知道,只是如果真的說了,他也能夠想像到親愛的水野君的反應。
 
不二看了看手錶,時針和指針形成了一個九十度正角,距離自己登機的十時僅僅還有一個小時而已。
 
啊啊,好慢哩,心中這樣想著,已經二十有一的不二周助完全無視自己的年齡不適合做出接下來他將要做的動作的事實──他蹲下來,手指寂寥地在機場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圈圈劃劃,臉上的笑容稍稍減退了。
 
雖然現在已經入夜,不過對於機場來說就算是多麼晚也是有人的,沒過多久一位愛心滿點的年輕女士就走過來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抬起頭看著對方略施薄妝的臉,不二有些失望並不是自己想見到的臉,不過他沒有將這種負面情緒顯示出來,從來也只有極少數的人真正見到自己流露出真實的情感,除了國中時代的好友外也沒有多少個,尤其是失望、不快、惱怒等負面情感更是少之又少,在他的印象之中也只有一個人。
 
「謝謝妳的關心,我只是在等人而已。」
 
「啊,」年輕女子聞言後略帶曖昧地笑了一下。「是在等女朋友嗎?蹲在這裡等她可能找不到你喔。」
 
稍稍笑了一下,對方也只是點頭笑了一下便離開,不二卻沒有站起身來,依舊蹲著身子。
 
真的好慢哩──明明約定好了是在八點的,現在他都快登機了,該不會裕太失敗了?不,這沒有可能的,雖然那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固執起來就算是一部拖拉機也拉不動他,不過卻是出乎意料的心軟,而且十分疼裕太,加上裕太絕對不敢做不到身為兄長的自己所要求的事,可能是在路上了吧。
 
不過為了答謝裕太和那個人要自己等這麼久,去到愛爾蘭後寄那裡出產的芥末(有這東西嗎?)給他們當禮物好了。
 
正在這麼想之際,不二就聽見了自家弟弟那洪亮的叫聲,循聲音一看,只見裕太一邊朝自己奔跑著,一邊拖著一臉想掙扎後一走了之但卻完全擺脫不了曾經的學弟的手勁之後想起自己明明比對方還要年長一年的彆扭模樣的觀月初。
 
氣喘吁吁地奔至蹲在地上少有地收起笑容一臉寂寥的不二面前,裕太彎下身,害得身後被他拉著的觀月一個踉蹌險些失禮人前,故意忽視身後傳來的殺人目光,裕太對自家一向被稱為天才但其實在某些時候孩子氣得令人受不了的哥哥說道:「哥哥,前輩來了。」
 
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前輩被帶到了」。
 
身後傳來了一記悶哼,想必是觀月也想到了同樣的事,畢竟他和不二是同一類的人,一向被稱為優雅華麗但在某些時候會任性得令人無可奈何,簡單來說都是對外對內兩個樣。
 
抬起頭,除了一旁的裕太外,不二看見的就是那總是白晢精緻得和一個瓷娃娃沒有什麼差別,但臉上的表情卻除了不爽外就再沒其他情緒的臉。
 
幽幽的聲音從那罕有地向下彎的嘴唇中說出:「水野君,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身為無辜到極點的局外人不二裕太發誓,他聽見了某種線條猛地斷裂的聲音,而這種聲音在國中時期他已經聽得太多,趁旁邊的人尚未發出任何聲音之前,裕太趕緊插話圓場。
 
「啊,觀月前輩,」重重地說了觀月正確的姓氏,裕太第一次覺得原來維持笑容也很困難,不愧是天才哥哥才做得到的事。「我想哥哥應該有一些話要跟你說,你們慢慢,我先走了。」
 
「喂,裕太!」看著以前的學弟用著從來沒有見過的速度極速溜走,觀月沒有辦法,本來見到裕太突然找上自己,再加上大叫「觀月前輩,拜託你了!」就知道準沒好事,一聽見要為不二送行,而且只是自己一個時,已經立即拒絕,怎知道最後還是被拖來了。
 
所以,現在只剩下站著的觀月和蹲著的不二兩人。
 
雙手環著胸部,食指快速而不耐地拍打著手臂,觀月終究還是嚥不下工作到一半突然被人拉來看人劃圈圈的氣,忍著給予對方的肚子結結實實的一拳當作餞行禮物的衝動,觀月朝著仍然蹲在地上旁若無人地在劃圈圈的不二怒吼:「不二周助,你到底知不知羞啊?二十一歲的人了還蹲在地上耍憂鬱,就算是三歲小鬼也不會像你一樣白癡好不好?」
 
「明明就是水野君你遲到!」
 
泫言欲泣的控訴再配以不二唱作俱佳的表情讓觀月的思緒不禁有了半片空白,然後猛然想起自己根本從來沒有作過任何要為對方送行的承諾,加上對方再度故意叫錯自己的姓氏,觀月火氣再度飆升。
 
「不二君,我記得自己沒有和你做過任何約定吧?」狠狠捲著自己的前髮的力度強得可以折斷髮絲,觀月咬牙切齒。「還有,你如果是一輩子也記不牢『觀月』這個姓氏或者天生的語言障礙使你永遠也發不出「觀月」的發音就請直接以『你』來稱呼我好了!胡亂竄改別人的姓氏是有罪的!」
 
看著觀月快要噴火的表情,不二在心底小小地偷笑了一下,真懷念觀月這款表情,活力四射又生機勃勃。誰叫觀月高中三年都在外國升學,在大學時期才回來日本,難得進了同一所學校卻又不同學系,平常見面的機會已經很少,就算真的碰到面對方除了偶爾打個招呼外也沒有其他交集,這下不用不二自動的忽視兩人之間也已經徹徹底底的陌生了,所以才會特別懷念國中的時候啊。
 
「吶,初君真是善解人意,明白我怎麼都記不住『觀月』這個姓氏,對了,初君你說為什麼這個姓氏這麼難讀啊,真不明白當初的人為何要創造出這個姓氏?該不會是因為特別喜歡賞月吧?呵──」掩嘴笑著的同時,不二一直瞇著的雙眼直視著觀月。
 
揉了揉額頭,不是沒有看見不二對於他直呼自己名字的反應的試探,只是他無力反駁了,他伸出手拉不二起來,對比起執著自家姓氏的由來,他更希望早日了結和不二的半強逼會面,他還有論文未完成的啊!
 
「好了,不二君,我今天真的很忙,沒時間和你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說吧,你特地約我出來的目的,我希望並不只是研究我的姓氏的出處這麼無聊。」觀月平視著站起身來的不二,data告訴他即使過去幾年兩人都有再長高,但觀月初仍然是像六年前一樣比不二周助矮上一公分,世界果然是不公的,網球輸了就算了,沒想到連身高還是輸人。觀月不禁有些鬱悶。
 
「初君真是冷酷無情啊。」看了看手錶,還有約四十分鐘的時間,代表快可入閘了。「人家只是很掛念初君,這也不行嗎?」
 
「不要學女孩子說話,還有,你不覺得你對一個連姓氏也說錯了的人說掛念有點虛假嗎?」觀月嗤笑道,毫不被對方的裝腔作勢打動。「好啦,沒時間聽你說廢話,你應該也快要入閘了,你想說的多數是照顧裕太這些吧?放心好了,裕太那小子挺不錯的,我答應幫你好好照顧他保證他不會出車禍還是什麼的而死掉行了吧?不過我說,你那戀弟癖再不治好會很麻煩喔。」
 
不二的表情除了笑意就沒其他了。「那先謝謝初君了,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喔。」
 
「那就快說。」觀月有點不耐,他開始懷疑不二是否存心在浪費他的寶貴時間?不過除卻裕太外,他們之間還有什麼事值得要他特地出來見面傾談的?
 
「那我說了喔。」收起笑意,不二睜開自己的眼睛,一臉嚴肅。「觀月君,我喜歡你。」
 
「啊?」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的威力彷如當年美國在日本投下的兩顆原子彈一樣,凝起眉,以為自己聽錯了的觀月看見不二罕有地收起了笑臉,要知道不二對待「陌生人」一向都是笑意盈盈的,更何妨是多次「初次見面」的水野君,這時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了。
 
觀月直直地望著不二,而不二同樣也嚴肅地看著自己,那雙難得打開的眼睛散發著認真的光芒,然後觀月發現自己已經忘了上一次看見不二對自己睜開那一片澄藍到底是在何時。
 
時間是最殘酷的,因為它在不斷消逝的同時,也會將你的記憶、你想要拼命留下的事物一併帶走。這一刻的你、前一刻的你、再前一刻的你都是不同的個體,而且當你看到這一句時之前那三個你都已經不再存在於世上。
 
既然如此,人的存在是為了什麼呢?所謂的喜歡、所謂的友情,它們之間的所謂羈絆在時間的見證下全都不堪一擊。這一刻的自己和前一刻的自己已經不再相同,不二周助所喜歡的觀月初、不二周助所留戀的觀月初、在不二周助離去之前仍然希望能見到的觀月初,到底是哪一個觀月初呢?是現在活生生站在對方面前的觀月初,還是已經不在存在著這時間空間的觀月初呢?
 
觀月不知道自己是否在鑽牛角尖,但他真的想不明白,不過要他相信當年恐怕恨不得能將自己剁碎而且多年來毫無交集相處時間用四十八小時來算已經太多的人真的會喜歡自己,即使知道自己魅力如何厲害也還是有一點難度,尤其告白者為不二周助的情況之下。
 
所以,觀月沒有將一直沈澱在自己心底的想法說出,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不二的告白是真心的,反正以他的性格絕對有可能在他回應後再一臉無辜說著:「啊啦,水野君怎麼這麼認真咧,人家只是想拿水野君當個小小的試驗啊,因為向別人告白好像很好玩呢~」
 
想到這裡,青筋有點不受控制地冒起,於是觀月的手指禁不住地捲著自己的頭髮。
 
「吶吶,初君,你的答覆怎樣呢?人家快要入閘登機了喔,身為男生得果斷一點,雖然初君的外表看上去是很像女生沒錯──」
 
捲著頭髮的手指差點直接扯下頭髮了。果然,其實特意要裕太拉他出來是為了讓自己在登機前討回些許樂趣,因為之後整整一年也不能這樣玩了吧?
強拉起笑容,觀月自覺自己笑得比哭更難看。「不二君,難道在你心中我的智商低到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愣了片刻,不二突然笑開了,眼睛也重新瞇起來。「果然是觀月君啊,換著是其他人應該會被我騙倒哩。」
 
「本來就不會有人被騙的好嗎?」觀月覺得跟對方解釋的自己活像一個笨蛋。「一個N年沒和你聊過天的人竟然會說喜歡你,誰也會懷疑的啊!加上對象是你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是個陷阱!」
 
最重要的是,這個世上真的會有人白癡到在自己登機離國的前一刻才向別人告白的嗎?不要說對方不接受,如果對方真的接受了,接下來完全分隔的時間絕對會扼殺了剛萌起的愛火花吧?就算科技多麼發達,如果對方始終不在自己身旁,這種戀情能夠維持得多久?
 
反正,觀月對遠距離戀愛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沒有意思要投入那種如果自己死掉了對方也不會知道甚至未必趕得及參加自己的葬禮的戀情。可能這世上真的會有人如不二周助所想會在登機前才向別人告白,不過觀月不會,起碼,他看不出這樣有做有什麼好處。
 
然後,催促乘坐十時正從日本飛往愛爾蘭的飛機的乘客入閘的刺耳廣播響起,觀月退了一步。
 
「好了好了,不管這是真是假也抹殺不了我要登機離開的事實。」不二重新提起那已被忽略很久的行李箱,「那我們就此暫別吧,真高興你來為我送行哩。」
 
「明明是你強逼的好不好,依我的劇本人緣極佳的不二君應該是被青學那一班人圍著才是的,怎麼現在冷冷清清只剩我一個非自願送行的人?難不成不二君也不喜歡那些賺人熱淚的分別場面嗎?」
 
「哎,我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了要打破觀月君的劇本啊,」愉快地攜著笑容,不二稍稍彎身。「裕太就拜托你了,雖然交托人竟然是你這一點讓我很不滿意。」
 
「彼此彼此吧。」作為回禮,觀月也朝著不二彎下身子。「請不二君務必有個愉快的交流經驗,千萬不要三天不到就被人家趕回來才好,要不然機票這麼貴可是虧了大本。」
 
「這個當然,同樣請水野君保重身體,裕太可能沒有跟你說我很期待我們下一次的會面,只希望屆時你還是一樣的明艷動人。」晃了晃栗色的髮,未待觀月回應不二就揮了揮手,拉著行李緩緩走向離境大堂。
 
不二背著觀月走著,知道對方的目光依然緊緊跟隨著自己,他輕鬆地笑著,並將手上的機票遞給服務員。
 
觀月看著不二走遠,稍吁了一口氣,他還是習慣不二對自己惡言相向,剛才的認真即使是玩笑也太沈重。
 
直到入閘為止,不二一直沒有回頭,觀月也沒有再說話。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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